孤独当品贰在我死后

阿蔚初见傅云的时候便觉得认定，他便是此生自己要嫁的男人，哪怕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也依然不曾变过。

01

有人心疼时，眼泪才是眼泪，否则只是带着咸味的体液；被人呵护着，撒娇才是撒娇，要不然就是作死。

几分实写几分虚构，又或是几分亲见亲闻。故事就是：没有所谓真假，也无关什么对错。不好意思，又一个俗套的故事，而我，负责将它诉诸文字。

我们总习惯一厢情愿地下结论。譬如渣就是渣，欺骗就是欺骗。然而好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我们常常认为爱情能够弥补人生的遗憾，然而制造更多遗憾的往往都是爱情。

从昆明回湖南的火车上，我听闻另一个人的人生，我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实名字，只知道如今，我们还是陌生人，只知道如今，一个平凡人波涛汹涌的内心比头条明星的吃喝拉撒有血有肉得多，何况，是如你我这般的平凡。

她是确切地信仰一见钟情的，至少，在傅云看向她的那瞬间深信不疑。那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社团活动，相识。那只是再荒诞不羁无厘头的打赌游戏，操场为证，相知。每天手机不离手，从睁开眼睛聊到闭上眼睛，从一提及就毫无底线地向人展示和夸赞，从频率越来越高的无端傻笑，正是相识的第一百零一天，相爱。

02

那时候，傅云总把阿蔚搂在怀里，以她从未见过的深情说着天荒地老，矢志不渝。就连生气的时候也能冷不丁地绕个弯子，把埋怨幻成了情话。他说很奇怪的话，但也足够令阿蔚怀揣一整天的欢喜，譬如，他说，“你是我的天老爷”。

说起往日奋不顾身的荒唐，他总显得心疼不已，“丫头，怎么会有人舍得伤害你呢？”，与那些满眼痴情说着“你真的好让人心疼”的人别无二致。只是，恋爱中的女生，大抵殊途同归，都贡献了同一副傻样。可是，哪怕感动得再怎么不知所措，他也从未让她掉过眼泪，苦与悲都未给过。

时间匆匆也给他们留下了小惊喜。那一段青涩里，他们未曾爆发过一次争吵，哪怕是小小的摩擦。阿蔚的幸福总是怎么都隐匿不住，全然洋溢在脸上，在笑得弯弯的眼睛里，在兴奋的红晕里，在盛满了希冀的酒窝里……

仿佛她最紧要的事就是炫耀甜蜜，“我和他永远都不会吵架的，我能理解他的所有，他也肯定舍不得让我有一丝一毫的难过。”质疑声在她看来相当于天方夜谭，明明她爱的先生那样有责任、有担当、有魅力、温文尔雅与霸道蛮荒并存，总之举手投足之间的任何不经意都像极了“勾引”。

傅云到底有多好？其实她也说不清楚，可就是觉得哪哪儿都好，怎么都好。

03

第一次争吵，她甚至有些绝望，委屈一旦决堤，哪还有别的什么一泻千里？波涛汹涌？直至那一刻，她才清醒了片刻，眼前的那个男人不过是喜欢想象中的自己罢了。而一旦她脱离了傅云设定的角色而回归自我的时候，嘲讽和步步紧逼里便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疼。他说，“怎么会有人舍得伤害你呢？”三个月后，你最舍得。

全部的倾尽全力一旦在“浪漫”面前崩盘，两人之间的关系怎么看都显得将就，而理解和懂事也无非是美化之后用糖纸严密包裹的讨好。

阿蔚可怜而短暂的清醒在他的不离弃面前，自然而然被她归结为了一时冲动，大概那一刻她真的觉得是自己误解了他的好意。他不过是不想让自己受到伤害罢了。那些冷言冷语给的刺骨一时间也就没那么突兀了。

可是，傻姑娘，真正爱你的人总在下意识里就学会了偏爱，他会为你挡下所有的子弹，纵使是温柔的责骂也于心不忍，何况让你在所有人面前沦为一个小丑……你自以为恰如其分的原谅又何以甘愿？

曾经那般执着于对错的人，怎么如今就变得这么轻易屈服了。阿蔚越来越擅长为傅云找借口。没有喜新厌旧衍生出第三者的暧昧，在此时，足以成为她抵死保护的最大侥幸，还一厢情愿地认为这就是最大程度的浪漫加上最大程度的安稳。后来，所有的第一次理所当然的发生了，只是，幸运的是，所谓的完美爱情足够“幸运”。

04

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奇迹永远存在，却也永远不属于她。这场闹剧比拟着她能想到的所有青春剧，然而，现实比电影难多了，而心心念念的浪漫情节也在一次意外之后演变得比荒唐的滥情节还要狗血。在越来越明显的诸多不适的几天里，阿蔚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虑和恐惧。傅云此时，远在她的他乡，近在他的家乡。

面试不出意料地失败了，阿蔚平静地打开了与傅云的聊天窗口，把验孕棒上清晰的两条红线赤裸裸给他看。又一次的不出意料，紧接着便是阿蔚一个人的战场。她有过幻想的，幻想云和所有偶像剧的男主一般突然降临在她的面前，然后温柔地抱紧，轻轻在她耳边哪怕说一句“不怕”。

在医院，还尚存着判断失误的侥幸，而这一点点的滑稽，理由只有一个，省钱。毕竟他们还没有到能够温馨地考虑身体健康与否的地步。那一天，她强忍着器械与身体接触的不安，那种冰冷，她一辈子也不想体验第二次。经过的所有地方都似乎充斥着碎语闲言，仿佛所有人都在背地里对她指指点点。

对于医生的见怪不怪，使她生发出了格外的感伤。看来自己还真是不够惨，至少，一个人来堕胎也是这般稀松平常。

对于阿蔚来说，最大的打击不是身体，而是由起初五百的预算转变到后来近万的手术费。医生说，由于性生活过早，她患上了严重的宫颈糜烂以及炎症。在消炎室，在充满血腥味的狭窄里孤立无援。她极力地想要发出声响，却发现连哭都没有力气，她独自在这方寸的痛苦里熬煎，连眼泪都不愿意作陪。

操作台上，阿蔚有如一只待宰的羔羊。呻吟到浑身湿透直至被发现只不过短短几分钟，对于她而言，却漫长得像几年。医生询问一番后平静地说了这样一段话：姑娘，如果不慎重选择，你可能往后都不能怀孕了……

她才二十一岁，还是一副高中生的模样。与世间的所有无奈相同，这一次，残酷再也不会让阿蔚落空了。事实上，勉强能保留子宫的办法，不过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加四五千罢了。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她说，“我有过这小半辈子最长久的清醒”。

没有来得及告诉任何亲人，也不敢。打麻药的那一瞬，她突然间就崩溃了般，使尽了浑身的每一个细胞的气力，喊疼，一直喊，那表情一定很丑。那是她从小到大第一回把痛苦说出口。她听得见近旁护士的戏谑：这都受不了，还想做普通人流，不是笑话吗？对啊，不是笑话吗？

从鲜明的两条红线，再到她从病床上孤独地醒来。无论用上怎样沉重的笔触，总归描述不出阿蔚委屈。她有些恍惚，最终还是拿起手机打给了他。电话那头，先是焦急，再是得知手术费用后的无奈以及长久的带着埋怨的理论。他说，我就知道你被骗了，别人人流也就一千多，医院很多人都在骂——

走到这一步，她第一次毫无骨气地哭了，没有声音，只是眼泪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一直流，一直流。一位护士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放了红糖鸡蛋在床前，想安慰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数次的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递给她纸巾，流露出不知是同情还是心疼的神情，又或者，是恨铁不成钢吧。

医院没有付清的几千块，对于一个稚气未干的男孩来说，他仁至义尽了。至少，那个护士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道：“那还不错，你男朋友还愿意管你啊”。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面临的窘迫倒是一个不少，